憶辰更尷尬了，因為向秀顯然很激動，可他確實沒聽過這些名字，早知如此，就該裝作一副頂禮膜拜的樣子，用“久仰大名”、“如雷貫耳”這樣的詞搪塞過去，現在再裝，自然晚了，只好道：“在下才疏學淺，還請向師傅諒解。”

向秀嘆了口氣，道：“也沒有什麽？只是你剛才說有女子彈廣陵散，竟比嵇康更佳，想來是假的。”

憶辰道：“在下確實聽過一個女子彈奏此曲，當真覺得不弱於嵇師傅。”

“真的？”向秀皺了皺眉，“你且稍等。”說著便去同嵇康說了兩句。

不想嵇康聽後，雙目一瞪，竟趕忙奔了過來，抓住憶辰就激動地喊道：“什麽！你也遇到了那位仙女嗎！是真的嗎？是真的嗎！你也遇到了那位仙女？”

嵇康用力地搖著憶辰，讓憶辰一時不知說什麽是好。

向秀沒想到嵇康如此反應，又忙跑了過來，問道：“仙女？什麽仙女？”

嵇康道：“大概十年前的一個晚上，正是一位仙女教了我這首曲子。”

向秀道：“什麽，你不是說，是在洛陽華陽亭，一個奇怪裝扮的客人彈了這首曲子麽？”

嵇康道：“那仙女的裝扮確實奇怪，面上有飾具，掩了眉間鼻際，但顯然是個絕美的女子啊！那晚清風皓月，得遇如此仙女，實在是一生之大幸。”

“那你為什麽之前不說是個仙女？”

“這不是為了咱們竹林七賢的名聲麽？若說是個仙女，不免要被人傳出什麽風流韻事。在我心中那仙女可是最為聖潔之人，可不想被人們瞎說。”

“那此曲講的，難道也不是聶政為父報仇，刺殺韓王後自刎而死的悲壯故事？”

“不是，那仙女並未告訴我什麽故事，是我自己編的。”

“你……”向秀對這位好友有些無奈。

“幹嘛這麽認真，你之前說你餵過一只被壓在大山下面的會講話的猴子，還說那猴子自稱是朐縣猴，咱們來朐縣也好多日子了，我怎麽沒見著什麽會說話的猴子？啊？”

向秀沒有回話。

嵇康也就不去管他，卻又是晃著憶辰道：“你可是真的遇到了這位仙女？”

聽了嵇康描述，憶辰自然已知教他此曲的人是誰了，然而若將實話說出來，又需講海界歸墟之事，卻更麻煩，便說其實是在夢中聽見的。

嵇康和向秀皆是失望非常，憶辰連連道歉，向秀不再說什麽，嵇康則是感嘆此曲仍是要絕了。

憶辰並沒有多停留，與二人道別後，便令婉昭繼續向郁洲山上興趣。

郁洲山憶辰再熟悉不過，那紛繁迷亂的七十二洞，在他眼中，就如自家珍寶般清楚。並未繞遠，經了水簾洞，只一會兒，便就走到了來時的洞前。

然而剛要進去，婉昭卻又拉住了他。

“怎麽？”憶辰問道。

婉昭向山上望去，“我想去玉女峰。”

“玉女峰？”

“是啊，很可能這一去，就再不能回到這裏了，我的記憶裏，還沒有玉女峰的景色呢。”說著笑了一笑。

憶辰皺了皺眉頭，卻也微笑著同意了。

玉女峰乃是郁洲山第一高峰，同七十二洞並不在同一個山頭。山路崎嶇，本來也晚，待得二人爬上玉女峰，已是傍晚了。

晚霞紅艷，火苗般懸在天上。

雲彩也像著了火一般，一縷縷的火絲擴散在雲間。

站在玉女峰頂，東觀大海，漭漭奔騰中，宛若千軍萬馬。

海風陣陣，衣袂飄動，高處不勝寒，憶辰覺得有些冷，想來婉昭也冷了，他將婉昭摟在懷中，盡量擋住外面的寒風。

“辰哥，我們明天再走吧。”

“明天？”

“今晚我們就在這裏過，好不好？”

“這裏？可是這裏會很冷。”

兩個人的面龐靠在一起。

“可是我想在這裏過啊，很想，我不怕冷的。”

“為什麽想在這裏過呢？”

婉昭看了看那一望無際的海洋，“因為，我想看日出。”

憶辰也看看海洋，又看看夕陽下婉昭紅潤的面龐，看到那雙美麗的笑眼，憶辰也不免笑了，他輕輕地在婉昭面上吻了一下。

“好吧，我也不怕冷。”

婉昭笑的更開心了，轉過身，與憶辰抱在了一起。

風很冷。

心很熱。

夕陽光輝，暖著多少相擁的愛侶。

夜，漫長。

西山已暗，一輪明月升起，在海空中撒下淡淡銀霜。

憶辰背靠一塊大石，靜靜的坐著，婉昭斜躺在他的懷裏。

越到晚上，風越發冷了。

憶辰將婉昭緊緊的摟著。

她已經睡了，氣息安穩。

她的手，冰涼冰涼的。憶辰用雙手捧住她的手，輕輕地呵著氣。她的臉也很涼，這風真的是好冷，憶辰用自己的臉去敷婉昭的臉，才發現自己的臉也是一樣冰冷啊。

月光清冷，憶辰只得將婉昭抱緊，抱緊，真希望用自己所有的溫度讓她不要覺得冷。

風啊，還是在吹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，憶辰似也麻木了，不覺得十分冷了。

看看懷中的婉昭，睡的還是那般安詳。

他很少看到月光下的婉昭，雪白的月霜落下，讓她顯得十分淒美。憔悴，為何你這般憔悴？

憶辰看著婉昭安睡的樣子，越看越覺得美麗，越看越覺得美好。他突然覺得，這夜並不漫長，卻是太短了。他多想就這樣抱著婉昭，兩人一輩子這般待在一起。

憶辰搓熱自己的手掌，輕輕放在婉昭的面龐上。婉昭似是感覺到了一些溫暖，竟在睡夢中露出一個皎潔的笑容。

月光下，一個安寧而幸福的笑容。

婉昭真的好美。

憶辰低下頭，在她唇上，輕輕地吻了一吻。

婉昭似乎知道被憶辰吻了，身子一動，轉過頭去，將臉深深地埋到憶辰懷裏。

憶辰笑了，輕輕地扶著婉昭的頭發，看著天空的一輪明月。

夜，冷風中，他們兩人，卻感到如此溫暖。

許久之後，憶辰也在冷風中睡去了。

第二天的醒來，憶辰是被婉昭搖醒的。

“辰哥！辰哥！你快醒醒！你看啊！太陽快出來啦！”婉昭歡快地喊著。

憶辰因為睡得極晚，仍有些困，但還是揉了揉眼睛，看向天空。

已有光芒了。

雖然沒有太陽，整個天空已經亮了，印在大海上，閃耀出覆蘇萬物的光輝。

憶辰仍這般坐著，婉昭也仍依偎在他的懷裏。

兩人都看著海上，等待著太陽的出現。

終於一弧紅光在湛藍的大海上出現，登時波光粼粼在海面上揮揚而去，整片海域迎來了生機。再是一點，那太陽又露出一小點腦袋，這次又在海面上沖出一條烈焰，金光匯聚，在海面上形成一道金光大道，自那太陽沿著大海一直向這邊沖來。到太陽露出大半個來，這時海天再次對接，互如鏡子，將太陽之光輝相互映照，好不美麗。

這時婉昭卻也忙拿出了她的那面鏡子，往面前一放。

“嗯？你卻還是忘不了你的鏡子。”憶辰笑道。

“對啊！”婉昭將鏡子對了一對，“我喜歡看我們兩個被圈在鏡子裏的樣子。”

憶辰看著鏡子裏的婉昭，淡淡地笑著。

婉昭道：“我會永遠記住，記住日出時，我們兩個在一面鏡子裏的樣子。所以呀，辰哥，你笑得再開心一點，再開心一點好不好！”

憶辰立刻露出一個大大笑容，婉昭也高興起來，看著鏡子裏的兩個人，一轉身，婉昭在憶辰臉上親了一下，隨即一副偷襲成功的樣子，憶辰也只是笑著搖了搖頭。

待得婉昭將鏡子收起，太陽已完全升上天空。這時陽光普照，大地間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。

“辰哥，你說，太陽真的會倒沈進東海裏去嗎？”

“嗯？自古以來，皆是日出東海，日落西山，太陽不會倒沈入東海之中的。”

“可是，可是萬一沈了呢？萬一沈了怎麽辦？”婉昭看向憶辰，“辰哥說過，會一直喜歡我，除非太陽倒沈入東海。那如果真沈了，辰哥就不喜歡我了。”

憶辰笑著，摟住婉昭，“不會的，就算太陽倒沈入東海，就算世界只剩一片黑暗，我也會喜歡著婉昭，只喜歡婉昭的。”

“真的？”

“當然是真的。”憶辰看向天空，“就算真的有一天太陽沈入東海，也無須擔心。因為，第二天的太陽，一定還會再次升起啊。”

婉昭嗯了一聲，伏在了憶辰懷裏。

太陽，漸漸升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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